“阿泽,你无事吧?”
“无事。”谢泽略微一笑:“适才不过是想些事情出了神,并没什么。”
恰逢此时肖一帆采买回来,要与秦亦着手准备符纸一事,谢泽便告辞出了房门。
他不过行了三四步,便瞧见沈宁与方知浔未回各自房间,而是并肩坐在院中梅花树下的长凳上,正在悄声说话。
娄城天寒,寻常花草树木不能成活,城中遍植不过岁寒三友——松、梅、竹。西院正中便划了一圈小小花圃,植了一株高大的红梅树,树下摆了几张石凳,供人休憩。
今日雪小,风势却仍很大,吹落了几朵红梅,扑簌簌落在沈宁的肩头发鬓上,方知浔正抬手为她拂去。沈宁螓首低垂,轻声问他:“阿浔,你说咱们......能抓的住吗?”
她毕竟还是头一回下山捉妖,毫无经验。就如秦亦所想一般,修士们都是直面妖物,甚少有像这般需要引诱妖物的。前头虽在师兄面前说的信誓旦旦的,末了到底有些紧张。
“能的。”方知浔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朵拇指大的红梅捏在指尖,见她鬓上簪的仍是扶余山时的如意嵌珠流苏,微微勾唇一笑,见少女仍是神色郁郁,开口补充道:“只要妖物一出现,本座就能知道是谁、是什么、在哪儿。”
“有本座在身旁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
此话嚣张至极,沈宁不免噗嗤一笑,抬头看他,容色灿烂。
谢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,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,应该是方知浔说了什么逗笑了沈宁。少女重拾笑颜,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,如白日破云,璀璨阳光直射下来,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。又如明珠拂尘,珠光温润好似雾气,层层叠叠包裹住了身躯。
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在他面前笑过了,在她下山之前,又或是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,这些都应该是属于他的。心湖之内掀起波涛骇浪,声音又开始蠢蠢欲动,他不敢再看,连忙急行几步,匆匆入了自己的房间。
夜幕低沉,落雪无声。
西院诸间厢房呈围绕之势,将院中红梅树环在正中。天色瞧着已至子时,院中昏暗,只廊下的照烛还凝聚着些许光亮,透出了宣纸壳,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团小小的光晕。
万籁俱寂,西院之中一丝声响也无,此时正值子夜时分,正是人们熟睡之时,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。
红梅树梢上轻轻一荡,好像是有只鸟儿夜半行路经过,栖落在这儿休息。苍穹遍布雪云,又临近朔月,地面上连树影都瞧不见,更遑论映出刚才栖息的这只小鸟了。
那轻巧伏在枝桠上的身影,缓缓直立起上半身环顾院中。风势忽然凛冽,廊下的几盏灯笼晃得猛了,脱钩而出坠落在地上。笼中的烛火倾倒,火焰点着了宣纸,火光明亮了几息,须臾便烧透了,只剩一缕青烟渺渺。
照烛熄灭了,整个西院都陷入了更深层次的黑暗中,那身影微一勾唇,轻飘飘的从红梅树梢上滑落下来,站在石凳旁。
从她适才在树梢上所见,这院中五间厢房,正呈五瓣梅花之型,红梅树便是花蕊。在这阴沉沉的昏暗之中,只有她能瞧见厢房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,正是房门前粘贴的符纸护佑,寻常妖魔之体根本进不去,手指尖稍稍触碰一下,也恐会有灼伤。
只不过......
她面上已浮现笑颜,行动间却一丝声响也无。只不过她面前这一间不知为何,竟然无屏障笼罩,黑黢黢的,倒显得与周遭盈盈金光护佑的厢房格格不入。
她在这府中已呆了数月,自然知晓这房内都住的是谁。院中只两位女修,若能得了沈宁,修行必定大为增长,今后所思所想又何惧达不成呢。她步下不停,已经凑近了木门,见秦亦在黄纸上以朱砂临帖,最后那一笔勾却未够到终点,功亏一篑,成了废纸。